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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莽蒼踏雪行(3)

所屬書籍: 天龍八部

  摘星子的眼光慢慢轉向出塵子,說道:「八師弟,你泄漏本派重大機密,令本派重寶面臨破之險,該受如何處罰?」出塵子臉色大變,突然間雙膝一屈,跪倒在地求道:「大師… …大師哥,我……我那時胡里塗的隨口說了出來……你……你饒了我一命,以後……以後給做牛做馬,不敢有半句怨言,不……不……敢有半他怨心。」說著連連磕頭。

  摘星子嘆了口氣,說道:「八師弟,你我同門一場,苦是我力之所及,原也想饒了你。只不過……唉,要是這次饒了你,以後還有誰肯遵守師父的戒令?你出手吧!本門的規矩,你是知道的,只要你能打敗執法尊者,什麼罪孽便都免去了。我站起來,這就出手吧!」

  出塵子卻怎敢和他放對?只不住磕頭,咚咚有聲。

  摘星子道:「你不肯先出手,那麼就接我反招吧。」

  出塵子一聲大叫,俯道從地下拾起兩塊石頭,使輕向摘星擲去,叫道:「大師哥,得罪了!」跟著又拾起兩塊石頭擲出,身子已躍向東開角上,呼呼兩響,又擲出兩塊石頭,一肉球般的身子已遠遠縱開。他自知武功與摘星子差得太遠,只盼這六塊石頭能擋得一擋,便可脫身逃走,此後袖揮動,在最先到的石頭上一帶,石反而出,向塵子後心砸去。

  蕭峰心想:「這人借力的功夫倒也了得,這是真實本領,並非邪法。」出塵子聽到背後風專聲輕急,斜身左躍躲過。但摘星子拂出的第二塊石頭跟著又到,竟不容他有喘息餘地。出塵子左足剛在地下一點,輕風襲背,第三塊石頭又已趕了過來。每一塊石頭擲去,都逼得出塵子向跳了一大步,六大步跳過,他又已回到火焰之旁。

  只聽得拍的一聲猛響,第六塊石頭遠遠落下。出塵子臉色蒼白,手一翻,從懷中取出一柄匕首,便往自己胸口插入。摘星子衣袖輕揮,一朵藍色火花撲向他手腕,嗤嗤聲響,燒炙他腕上穴道。出塵子手一松,匕首落地。全大聲叫道:「大師哥慈悲!大師哥慈悲!」摘星子衣袖一揮,一股輕風撲出,射向出塵子身上,著體便燃,衣服和頭髮首先著火。只見他在地下液來液去,厲聲慘叫,一時卻又不死,焦臭四溢,情狀可怖。星宿前派眾門人只嚇得連大氣出不敢透一口。

  摘星子道:「大家都不說話,嗯,你們覺得我下手太辣,出塵子死得冤枉,是不是?」

  眾人立即搶著說道:「出塵子死有餘辜,大師哥幫他煉體化骨,對他真是仁至義盡。」 「大師哥英明果斷,處置得適當之極,既不寬縱,又不過份,咱們敬佩萬分。」這傢伙泄露本派機密,使師尊的練功至寶遭逢危難,本當凌遲碎割,讓他吃上七日七夜的苦頭這才處死。大哥顧全同門義氣,這傢伙做鬼也感激大師哥的恩惠。」

  咱們人人有罪,請大師哥寬恕。」

  無數無恥的言語,夾雜在出塵子的慘叫狂號聲中。蕭峰只覺說不出的厭憎,轉過身來,右足一彈,已悄沒聲的落在二丈以外,以摘星子如此功夫,竟也沒有察覺。蕭峰正要離去,忽聽得摘星子柔聲問道:「小師妹,你偷盜師尊的寶鼎,交與旁人,該受什麼處罰?」蕭峰一驚,心道:「只怕阿紫所受刑罰,比之也塵子更要慘酷十倍,我若袖手而去,心中何安? 」當即轉身,悄沒聲的又回到原來隱身之處。

  只聽阿紫說道:「我犯了師父的規矩,那不錯,大師哥,你想不想拿回寶鼎?」摘星子道:「這是本門的三寶之一,當然非收回不可,如何能落入外人之手?」 阿紫道:「我姊夫的脾氣,並不怎樣太好。這寶鼎是我交給他的,如果我向他要回,他當然完整無缺的還我。倘若外人向他要,你想他給不給呢?」

  摘星子「嗯」了一聲,說道:「那很難說。要是寶鼎有了些微損傷,你的罪孽可就更加大了。」阿紫道:「你向他要,他無論如何是不肯交還的。大師哥武功雖高最多也不過將他殺了,要想取回寶鼎,那可千萬難。」摘星子沉吟道:「依你說那便如何?」阿紫道:「你們放開我,讓獨自到雁門關外,去向姊夫把寶鼎要回。這叫做將功贖罪,不過我得答允,以後也不能向我施用什麼刑罰。」

  摘星子道:「這話聽來倒也有理。不過,小師妹啊,這麼一來,做大師哥的臉皮,可就給你剝得乾乾淨淨了,從此之後,我再也不能做星宿派的大師兄了。我一放了你,遠走高飛,跟著你姊夫逃之夭夭,我又到哪裡去找你?這寶鼎嘛,咱們是志在必得,只要不泄漏風聲,那姓喬的未必便貿然毀去。小師妹,你出手吧,只要你打勝了我,你便是星宿派的大師姊,反過赤我要聽你號令,憑你處分。」

  蕭峰這才明白:「原來他們的排行是以功夫強弱而定,不按照入門先後,是以他年紀輕輕,卻是大師兄,許多比他年長之人,么而是師弟。這麼說來,這些人相互間常常要爭奪殘殺,那還有什麼同門之情、兄弟之義?」

  他卻不知,這個規矩正是宿派武功一代比一代更強的法門。大師兄權力極大,做師弟的倘若不服隨時可以武功反抗,那時便以功夫定高低。倘若大師兄得勝,做師弟自然是任殺任打,絕無反抗的余。要是師弟得勝,他立即一躍則升為大師兄,轉手將原來的大師兄處死。師父睜睜的袖手旁硯,決不干預。在這規矩之下,人人務須努力進修,藉以自保,表面上卻要不動聲色,顯得武功低微,以免引起大師兄的疑忌。出塵子膂力厲害,所鑄鋼杖又長又粗,十分沉重,雖然排行第八,早引起摘星子的嫉忌,這次便借故剪除了他。別派門人往往練到一定造詣便即停滯不進,星宿派門人卻半天也不敢偷賴,永遠勤練不休。做大師兄的固然提心弔膽,怕每個師弟向自己挑戰,而做師弟的,也老是在擔心大師兄找到自己頭上來,但只要功夫練得強了,大師兄沒有必勝把握,就不會輕易啟釁。

  阿紫本以為摘星子瞧在寶鼎份上,會但加害自己,哪知他竟不上當,立時但要動手,這一來可嚇得花容失色,但聽出呻吟叫喚之聲兀自未息,這命運轉眼便降到自己身上,只得顫聲道:「我手足都被他們銬住了,如何跟你動手還招?你要害我,不光明正大的干,卻使這等陰謀詭計。」

  摘星子道:「很好!我先放。」說著衣袖一拂,一股勁氣直射入火焰之中。火焰中又分出一道細細的綠火,便如一根水線般,向阿紫雙手之間的鐵銬上射去。

  蕭峰看得甚准,這一條火確不是去燒阿紫身體。但聽得嗤嗤輕響,過不多時,阿紫兩手往外一分,鐵銬已從中分斷,但兩個鐵圈還是套在她手上,那綠火倏地縮回,跟著又向前射出,這次卻是指向她足踝上的鐵鐐。也只片刻功夫,鐵鐐自己燒斷。蕭峰初見綠火燒熔鐵銬,不禁暗自驚異摘星子內力好生了得,待再看到那綠火去燒腳鐐時,這次瞧得清楚,綠炎所到之處,鐵鐐便即變色,看來還是那火焰中頗有古怪,並非純系出內力。

  星宿派眾門人不住口的稱讚:「大師哥的內功當真超凡入聖,非同小可。」我等見未見,聞所未聞。當今之世,除了師尊之外,大師哥定然是天下無有條有敵。」「什麼『北喬峰,南慕容』,叫他們來給大師哥提鞋子也不配。」「小師妹,現下你知道厲害了吧?可惜懊悔已經遲了。」你一言,我一語,搶著說個不停。摘星子聽著這些謅庚之言,臉帶笑容,微微點頭,斜眼瞧著阿紫。阿紫雖然心思靈巧,卻也想不出什麼妙計來脫出眼前的大難,只盼他們說之不休,摘星子遲出手越好,但這些翻來複至去說了良久,再也想不出什麼新鮮意思來了,聲音終於漸漸低下去。

  摘星子緩緩的道:「小師妹,你這就出招吧!」阿紫顫聲道:「我不出招。」摘星子道:「為什麼?我看還是出招的好。」

  阿紫道:「我不跟你打,明知打你不過,又何必多費氣力?你要殺我,儘管殺好了。」

  摘星子嘆道:「我並不想殺你。你這樣一位美貌可愛的小姑娘,殺了你實在可惜,不過這叫做無法可施。小師妹,你出招吧,你殺了我,你就可以做大師姊了。星宿派中,除了師父之外,誰都要聽你的號令了。」

  阿紫道:「我小小女子,一生一世永遠不會武功蓋過你,你其實不用忌我。」

  摘星子嘆道:「要是你不犯這麼大的罪孽,我自然永遠不會跟你為難,現下……嗯…… 我是愛莫能助了。小師妹,你接招吧!」說著袖子一揮一,一股勁風撲向火焰,一道綠色火線便向阿紫緩緩射去,似乎他不想一時便殺了她,是以火焰去甚緩。

  阿紫驚叫一聲,向右躍開兩步。那火焰跟著迫來。阿紫又退一步,背心已靠到蕭峰藏身的大石頭之前。摘星子催動內力,那道火焰跟著逼了過來。阿紫已退無可退,正要想向旁縱躍,摘星子衣袖揮動,兩股勁風分襲左右,令她無法閃避,正面這道綠火卻越逼越近。

  蕭峰眼見綠火離她臉孔已不到兩尺,近了一寸,又近一寸,便低聲道:「不用怕,我來助你。」說著從大石後面伸手過去,抵住她背心,又道:「你運力向火焰擊過去。」

  阿紫正嚇得魂散,突然聽到蕭峰聲音,當真喜出望外,想也不想,便一掌拍出,其時蕭峰的內力已注入她體內,她這一掌勁力雄渾。那道綠色火焰倏地縮回兩尺。

  摘星子大吃一驚,眼見阿紫已成為俎上之肉,正想賣弄功夫,逼得綠火在她臉盤旋來去,嚇得她大聲驚叫,在眾同門前顯足了威風之後這才取她性命,哪想到她小小年紀,居然有這等厲害內力,實是大出料之外。他星宿派的武功,師父傳授之後,各人自行修練,到底造詣如何,不等臨敵相鬥或是同門自殘,那是誰也不知道的。因此阿紫這一掌拍出,意將綠炎逼回,眾人都是「哦」的一聲,雖均感驚訝,卻誰也沒疑心有人暗助,只道阿紫天資聰明,暗中將功夫練得造詣極深。

  摘星子運力送回,綠火又向阿紫臉上射去,這一次使力極猛,綠火去勢奇快。阿紫「嚶嚀一聲,不知如何抵勁力已消,她身子避開,綠火射到石上,嗤嗤直響。蕭峰低聲道:「左掌拍過去,隔斷火焰!」阿紫心道:「這法兒挺妙!」左手一揚,一股掌力推向綠火中腰,綠火登時斷為兩截,前半截火焰無後力相繼,在岩石上燒了一回,便漸漸弱下去。

  摘星子心想:「這股火焰倘若熄了,那便是在眾同門前輸了一陣,這銳氣如何能挫?」 當即催動掌力,又將能綠火射向岩石,要將那斷了根本的綠火接應回來。

  阿此只覺背上手掌中內力源源送來,若不拍出,說不定自己身子也要炸裂了,當下右手急揮,直擊出去。蕭峰內力渾厚無比,輸到阿紫體內後威力雖減,但若她能善於動用,對摘星子功個出其不意,極可能便一擊而勝。只是她驚恐之餘,這一掌拍出去匆匆忙忙,呼的一聲響,這道細細的綠火應手而滅,雖是勝了一仗,卻未損到摘星分毫。

  但這麼一來,星宿派人門同已相顧失色。那七師弟不識時務,還向要大師哥捧場,說道:「大師哥,你功力真強,小師妹這一掌拍來,最多也不過將『神火』拍熄一些,卻哪裡奈何得了你?」這幾句話他是心拍大師兄馬屁,但摘星子聽來,卻是有如向他諷剌一般,突然間衣袖射到了七師弟臉上。綠火略一燒炙,便縮回,那人已雙手掩面,蹲在地下,殺豬也似叫將起來。

  摘星子剛將七弟整治了一下,隨即左掌斜拍,一道綠火又向阿紫射來。這次的綠火卻粗得多了,聲勢洶洶,照映得阿紫頭臉皆碧。

  阿紫拍出掌力,抵住綠火,不令近前。那綠火登時便在半空僵住,焰頭前進得一兩寸,又向後退了一兩寸。黑暗之中,便似一條綠色長蛇橫卧空際,輕輕擺動,顏色又是鮮艷,又是詭異,光芒閃爍不定。

  摘星子連催三次掌力,都給阿紫擋回,不由得又是焦躁,又是憤怒,再催兩次掌力仍是不得前時,驀地里一股涼意從背脊上升向後頸:「她,她……她餘力未盡,原來一直在作弄我。難到師父偏心,暗中將本門最上乘的功夫傳了她?我……我這可上了她的當啦!」想到此處,心下登時怯了,手上掌力便即減弱,那條綠色長蛇快如閃電般退向火堆。

  摘星子厲聲大喝,掌力加盛,綠火突然化作一個斗大的火球,向阿紫疾衝過來。阿紫右掌急拍,卻擋不住為球的沖勢,左掌忙又推出,雙掌并力,才擋住為球。

  只見一碧綠的火球在空中骨碌碌的迅速轉動,眾弟子喝起采來,都說:「大師哥功力神妙,這一次小丫頭可就糟糕啦!」「小師妹,你還逞什麼強?乘早服輸,說不定大師哥還能給你一條路生。」

  阿紫不住催動掌力,但蕭峰送來的掌力雖強,終究是外來之物,她運用之際不能得心應手。摘星子和她僵持片刻,已發覺了她內力弱點所在,突然間雙眉往上一豎,右手食指點兩點,火焰堆中嗤嗤兩聲輕響,爆出幾朵火花,猶如流星一般,分從左右襲向阿紫,來勢迅速之極。阿紫音「啊喲!」她雙手掌力已凝聚在火之上,再也分不出手來抵擋,無可奈何之中,只得側身閃避。但兩朵火在摘星子內力催動之下,立即追來。

  蕭峰眼見阿紫已無力與抗,當下左掌微一揚,一股掌力輕輕推出,阿紫形閃動之際,兩條腰帶飄將起來,一飄一拂,兩朵火花迅速無倫的向星子激射回去。

  摘星子只嚇目瞪口呆,一怔之間,兩朵火花已射到身前,急忙躍起,一朵火花從他足底下飛過。兩名師弟喝采:「好功夫,大師兄了不起!」采聲未歇,第二朵火花已大規奔向他小肚。摘星子身在半空,如何還能向上撥高?嗤的一聲響,火花已燒上他肚腹。摘星子「啊 」的一聲大叫,落了下來。那團大火球也即回入火焰堆中。

  眾弟子眼望阿紫,臉上都現出敬畏之色,均想:「看來小師妹功力不弱,大師兄未必一定能夠取勝,我喝采不要喝得太響了。」

  摘星子神色慘淡,伸手打開發髻,長發下垂,覆在臉上,跟著力咬舌尖,一口鮮血向火焰中噴去。那火焰忽地一暗,隨即大為明亮,耀得眾人眼睛也不易睜開。眾弟子還是忍不住大聲喝采:「大哥好功力,令我們大開眼界。」摘星子猛地身子急旋,如陀螺般連轉了十多個圈子,大袖拂動,整個火焰堆陡地撥起,便如一座火牆般向阿紫壓來。

  蕭峰知摘星子所使的是一門極厲害的邪術,平生功力已盡數凝聚在這一擊之中。這人雖然奸惡,但和他無怨無仇何必跟他大斗,當下反掌為抓,抓住阿紫背心,便想拉了她就此離去。忽呼得阿紫叫道:「阿朱姊姊,阿朱姊姊,你親妹子給人家這般欺侮,你也不給我出氣?」蕭峰一怔:「她在叫喚阿朱,我……我……就此一走了事么?」

  蕭峰微一遲疑那綠火來得快極,便要撲到阿紫身上,只得雙掌齊出,兩股輕風拍向阿紫的衣袖。碧焰映照之下,阿紫兩隻紫色衣袖鼓風飄起,向外送出,蕭峰的輕力已推向那堵綠色的光牆。

  這片碧焰在空中略一停滯,便緩緩向摘星子面前退去,摘星子大驚,又在舌尖上一咬,一口鮮血再向火焰噴去,火焰一盛,回了過來,但只時得兩尺,便給蕭峰的內力逼轉。眾弟子見阿紫的衣袖鼓足了輕風,便如是風帆一般,都道這小師妹的內功高強之極,那想得到她背後另外有人。

  摘星子此時臉上已無半點血色,一口口鮮血不住向火焰中吐去。他噴出一口鮮血,功力便減弱一分,這已是騎虎難下,只得硬拼到底,但盼將紫燒死了,立即離去,慢慢再修練復元,否則給其他師弟瞧出破綻,說不定乘機便來揀這現成便宜,又來向他挑戰。他不斷噴出鮮血,但在蕭峰雄渾的內力之前,碧焰又怎能再沖前半尺?

  蕭峰從對方勁之中,察覺他真氣越來越弱,即將油盡燈枯,便凝氣向阿紫道:「你叫他認輸便是,不用鬥了。」

  阿紫叫道:「大師哥,你斗過我啦,只須跪下求饒,我不殺你便是。你認輸吧!」摘星惶急異常,自知命在頃刻,聽了阿紫說話,忙點了點頭。阿紫道:「你幹什麼不開口?你不說話,便是不肯認輸。」摘星子又連連點頭,卻始終不說話,他凝運全力與蕭峰相抗,只要一開口停送真氣,碧焰卷將過來,立時便將他活活燒死。

  眾同門紛紛嘲罵起來:「摘星子,你打輸了,何不跪下磕頭!」「這等膿包貨色,也出來現世,星宿派的臉也給你丟光啦!」「小師妹寬洪大量,饒你性命,你還硬撐什麼面子?開口說話啊,開口說話啊!」「摘星子,十年之前,我就知道你是生宿派中最大的敗類。小師今日清理門戶,立下豐功偉績,當真是我宿派中興的大功臣。」「你陰謀暗算師尊,企圖投靠少林派,幸好小師妹拆穿了你的奸謀。你這混帳畜生,無恥之尤!」小師妹神功奇妙,除了師尊,普天下算她最為厲害,我早就看了出來。」「摘星子你自己偷盜了神木王鼎,卻反咬一口,誣賴小師妹,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。」

  蕭峰聽這干曜見風使帆,捧強欺弱,一見摘星子處於下風,立即翻臉相向,還在片刻之前,這些人將大兄贊成是並世無敵的大英雄,這時卻罵得他狗血淋頭,比豬狗也還如,心想:「星宿老魔收的弟子,人品都這麼奇差,阿紫自幼和這些人為伍,自然也是行止不端了。 」見摘星子狠狽之極,當下不為已甚,內勁一收,的一雙衣袖便即垂下。

  摘星子神情委頓,身子搖搖幌幌,突然間雙膝一軟,坐倒在地。阿紫道:「大師哥,你怎麼啦?服了我么」摘星低聲道:「我認輸啦。你……你別……別叫我大師哥,你是咱們的大師姊!」

  眾弟子齊聲歡呼:「妙極!妙極!大師姊武功蓋世,星宿派中有這樣一位傳人,咱們星宿派更加要名揚天下了。」大師姊,你快去宰了那什麼『北喬峰,南慕容』,咱星宿派中原唯我獨尊。」另一人道:「你胡說八道!北喬峰是大師姊的姊夫,入怎麼殺得?」「有什麼殺不得?除非他投入咱們星宿門下,甘願報輸。」

  阿紫斥道:「你們瞎說些什麼?大家別作聲。」眾弟子登時鴉雀無聲。

  陳紫笑眯眯的向摘星子道:「本門規矩,更挽傳人之後,舊的傳人該當如何處置?」摘星子額頭冷汗涔涔而下,顫聲道:「大大……大師姊,求你……求你……」阿紫格格嬌笑,說道:「我真饒你,只可惜本門規矩,不能壞在我的手裡。你出招吧!有什麼本事,儘力向我施展好了。」

  摘星子知道自己命運已決,不再哀求,凝氣雙掌,向火堆平平推出,可是他內力已盡,雙掌推出,火焰只微微顫動了兩下,更無動靜。

  阿紫笑道:「好玩,好玩,真好玩!大師哥,你的法術怎忽然不靈了?」向前跨出兩步,雙掌拍出,一道碧焰吐出,射向摘星子身上。阿紫內力平平,這道碧焰去勢既緩,也甚是鬆散黯淡,但摘星子此刻已無絲毫還手餘地,連站起來逃命的力氣也無。碧焰一射到他身上,霎時間頭髮衫著火,狂叫慘號聲中,全身都裹入烈焰之中。

  眾弟子頌大起,齊贊大師姊功力出神入化,替星宿派除去了一個為禍多年敗類,稟承師尊意旨,立下了大功。

  蕭峰雖在江湖上見過不少慘酷兇殘之事,但阿紫這樣一秀麗清雅、天真可愛的少女,行事竟這般毒辣。他心中只感說不出厭惡,;輕輕嘆了口氣,撥足便行。

  阿紫叫道:「姊夫,姊夫,你別走,等一我等我。」星宿派諸弟子見岩之後突然有人現身,而二弟子、三弟子等人認得便是蕭峰,都是愕然失色。

  阿紫又叫:「姊夫,你等等我。」搶步走到蕭峰身邊。這時摘星子的慘叫聲越來越響,他嗓音尖銳,加上山谷中的回聲,更是難聽。蕭峰皺眉道:「你跟著我幹什麼?你做了星宿派傳人,成了這一群人的大師姊,不是心滿意足了么?」阿紫笑道:「不成。」壓低聲音道:「我這大師姊是混來的,有什麼稀罕?姊夫,我跟你一起到雁門關外去。」蕭峰聽著摘星子的呼號之聲,不願在這地方多耽,快步向北行去。

  阿紫和他並肩而走,回頭叫道:「二師弟,我有事去北方。你們在這裡附近等我回來,誰也不許擅自離開,聽見了沒有?」眾弟子一齊搶上幾步,恭恭敬敬的躬身說道:「謹領大師姊法旨,眾師弟不敢有違。」隨即紛紛稱道:「頌:「恭祝大師姊一路平安。」「恭祝大師事事如意。」恭祝大師姊旗開得勝,馬到功成。」 「大師姊身負如此神功,天下事有什麼辦不了?這般恭祝,那也是多餘的了。」

  阿紫回手揮了幾下,臉上忍下住露出得意的笑容。

  蕭峰在白雪映照之下,見到她秀麗的臉上滿是天真可愛的微笑,便如新得了個有趣的玩偶或是好吃的糖果一般,若非適才親眼當睹,有誰能信她是剛殺了大師兄、新得天下第一大邪派傳人之位。蕭峰輕輕嘆息一聲,覺塵世之間,事事都是索然無味。

  阿紫問道:「姊夫,你嘆什麼氣?說我太也頑皮么?」蕭峰道:「你是頑皮,是太過殘忍兇惡。咱們成信男子,這麼干那也罷了,你是小姑娘,怎麼也這般下手不容情?」阿紫道:「你是明知故問,還是真的不知道?」說著側過了頭,瞧蕭峰,臉上滿是好奇的神色。蕭峰道:「我怎麼會明知故問?」

  阿紫道:「這就奇了,你怎麼會不知道?我這個大師姊是假的,是你給我掙來的只不過他們都不出來而已。要是我不殺他,終有一日會給瞧出破綻,那時候你又未必在我身邊,我的性命自然勢必送在他手裡。我要活命,便非殺他不可。」

  蕭峰道:「好吧!那定要跟我去雁門關,又幹什麼?」阿紫道:「姊夫,我對你說老實話了,好不好?你聽不聽?」蕭峰心道:「好啊,原來你一直沒跟我說老實話,這時候才說。」說道:「當然好,我說怕你不說老實話。」阿紫格格的笑了幾聲,伸手挽住他臂膀,道:「你也有怕我的事?」蕭峰嘆道:「我怕你的事多著呢,怕你闖禍,怕你隨便害人,怕你梆出古里古怪的事來……」阿紫道:「你怕不怕我給人家欺侮,給人家殺了?」蕭峰道:「 我受你姊姊重託,當然要照顧你。」阿紫道:「要是我姊姊沒託過你呢?倘若我不是阿朱的妹子呢?」蕭峰哼了一聲,道:「那我又何必睬你?」

  阿紫道:「我姊姊就那麼好?你心中就半點也瞧我不起?」蕭峰道:「你姊姊比你好上千倍萬倍,阿紫,你一輩子永遠比不上她。」說到這裡,眼眶微紅,語音頗為酸楚。

  阿紫嘟起小嘴,悻悻的道:「既然阿朱樣樣都比我好,那麼你叫她來陪你吧,我可不部你了。」說了轉身便走。

  蕭峰也不理睬,自管邁步而行,心中卻不由得傷感:「倘若阿朱陪我在這雪地中行真走,倘若她突然發嗔,轉身而去,我當然立刻便追趕前去,好好的陪個不是。不,我起初就不會惹她生氣,什麼事都會順著她。唉,阿朱對我柔順貼,又怎會向我生氣?」

  忽聽得腳步聲響,阿紫又奔了回來,說道:「姊夫,你這人也忒狠心,說等便不等,沒半點仁慈心腸。」蕭峰嘿的一聲,笑了出來,說道:「你也說什麼仁慈心腸。阿紫,你聽誰說過『仁慈』兩字?」阿紫道:「聽我媽媽說的,她說對人不要兇狠霸道,要仁慈些才是。 」蕭峰道:「你媽媽的話不錯,只可惜你從小沒跟媽媽在一起,卻跟著父學了一肚子的壞心眼兒。」阿紫笑道:「好吧!姊夫以後我跟我在一起,多向你學些好心眼兒。」
  蕭峰嚇一跳,連連搖手,忙道:「不成,不成!你跟我這個粗魯匹會有什麼好?阿紫,你走吧!你跟我在一起,我老是心煩意亂,要靜下來好好想一下事情也不行。」阿紫道:「 你要想什麼事情,不如說給我聽,我幫你想想。你這人太好,挺容易上人家的當。」蕭峰又是好氣,又是好笑,說道:「你一個小女孩兒懂得什麼?難道我想不到的事情,你反而想到了。」阿紫道:「這個自然,有許多事情,你說什麼也想不到的。」

  她從地下抓起一雪來,捏成一團,遠遠的擲了出去,說道:「姊夫,你到雁門關外去幹什麼?」蕭峰搖頭道:「不什麼。打獵牧羊,了此一生,也就是了。」阿紫道:「誰給你做飯吃?誰給價錢做衣穿?」蕭峰一怔,他可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,隨口道:「吃飯穿衣,那還不容易?咱們契丹人吃的是羊肉牛肉,穿的是羊皮牛皮,到外為家,隨遇而安,什麼也不用操心。」阿紫道:「你寂寞的時候,誰陪你說話?」蕭峰道:「我回到自己族人那裡,自會結識同族的朋友。」阿紫道:「他們說來說去,儘是打獵、騎馬、宰牛、殺羊,這些話聽多了,又有什麼味道?」

  蕭峰嘆了口氣,知道她的話不錯,無言可答。

  阿紫道:「你非去遼國不可么?你不回去,在這裡喝酒打架,死也好,活也好,豈不是轟轟烈烈、痛快得多麼」

  蕭峰聽她說:「在這裡喝打架,死也好,活也好,豈不是轟轟烈烈、痛快得多麼「這句話,不由胸口一熱,豪氣登生,抬起頭來,一聲長嘯,說道:「你這話不錯!」

  阿紫拉拉他臂膀,說道:「姊夫,那你就別去啦,我也不回星宿海去,只跟著你喝酒打架。」蕭峰笑道:「你是星宿派的大師姊,人家沒了傳人,沒了大師姊,那怎成?」阿紫道:「我這個大師姊是混來的,同露出馬腳,立時就性命不保,雖說好玩,也不怎麼了不起。我還是跟道你喝酒打架好的玩。」蕭峰微笑道:「說到喝酒,你酒量太差,只怕喝不到一碗便醉了。打架的本事不行,幫不了我忙,反而要我幫你。」

  阿紫悶悶不樂,鎖起了眉頭,來回走了幾步,突然坐倒在地,放聲大哭。蕭峰倒給嚇一跳,忙問:「你……你……你幹什麼?」阿紫不理,仍是大哭,甚為哀切。

  蕭峰一向見她處處占人上風,便是給星宿派擒住之時,也是倔強不屈,沒想到她會如此若惱的大哭,不由得手足無措,又問:「畏,畏,阿紫,你怎麼啦?」阿紫抽抽噎噎的道: 「你走開,別來管我,讓我在這裡哭死了,你才快活。」蕭峰微笑道:「好端端一個人,口哭是哭不死的。」阿紫哭道:「我偏要哭死給你看!」

  蕭峰笑道:「你慢慢在這裡哭吧,我可不能陪你了。」說著撥步便行,只走出奇怪,回頭一望,只見她俯伏雪地之中,一動也不動。蕭峰心中暗笑:「小子孩兒撒痴撒嬌,我若去理睬她,終究理不勝理。」當下頭也不回的逕自去了。

  他走出數里,回頭再望,這一帶勢曠,一眼瞧去並無樹木山坡阻擋,似乎阿紫仍是一動不動的躺著。蕭峰心下猶豫:「這女孩兒性子古怪之極,說不定真的便這麼躺著,就此不身起來。」又想:「我已害死了她姊姊,就算不聽阿朱的話,不去照料她,保護她終不能激死了她。」一想到阿朱,不由得胸口一熱當即快步從原路回來。

  奔一阿紫身邊,果見她俯伏於地,仍和先前一模一樣,半他也沒轉動地位,蕭峰走上兩步,突然一怔,只見她嵌在數寸厚的積雪之國,身旁積雪竟全不融化,莫非果然死了?他一驚之下,伸手去摸她臉頰,著手處肌膚上一片冰冷,再探她鼻息,也是全無呼吸。蕭峰見過她詐死欺騙自己親生父母,知道她星宿派中有一門龜息功夫,可以閉住呼吸,倒也並不如何驚慌,於是伸指在她肋脅下點了兩點,內力自她穴道中透了進去。

  阿紫嚶嚀一聲,緩緩睜眼來,突然間櫻口一張,一枚藍晃晃的細針急噴而也,射向蕭峰眉心。

  蕭峰和她相距不過尺許,說什麼也想不到她竟會突施暗算,這根毒針來得甚是勁急,他武功再高,在倉卒之際,咫尺之間要想避去,也萬萬不能。他想也不想,右手一揚,一股渾厚雄勁之極的掌風劈了出去。

  這一掌實是他生平功力所聚,這細細一的一枚鋼針在尺許之內急射過來,要以無質的掌風將之震開,所使的掌力自是大得驚人。他一掌擊出,身子同時儘力向右斜出只聞取一陣淡淡的腥臭之氣,毒針已從他臉頰旁控過相距不過許,委實兇險絕倫。

  便在此時,阿紫的身軀也被他這一掌推了出去,哼也不哼,身子平平飛出,拍的一聲,摔在十餘丈外,她身子落下後又在雪地上滑了數丈,這才停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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